我的父親吳敦厚－專訪吳榮仁主任

　　我的父親出生在民國14年，我懷疑他小時候是個過動兒；在日本統治的昭和年代，是個特殊教育被軍帝國主義壓制的時代，父親那時去公學校讀書，學生入學時三班，最後只剩二班畢業，那時的小學教育，學生被要求整齊畫一，老師體罰學生是被視為正常。

　　或許是父親常常被老師處罰，中山國小退休施東陽校長的父親跟我父親是同班同學，約10多年前一次戶外旅遊見面，施校長的父親跟我說我父親有一次被老師處罰的情形，他已忘記我父親不知犯了什麼錯被老師打耳光，打到最後被送上救護車送醫。我記得我哥哥認為我父親是因為躲空襲時震傷才讓他聽不到，但我父親聽力喪失原因我問過他，他沒精準回答我的提問，他沒有說是老師及父親的關係，只說：「一覺醒來就這樣」。我懷疑他是有意維護他的師長和長輩。

　　因為我的祖母在我小時候常說不要打耳光，你爸就是小時候被老師打，回來又被阿公用力打頭，才聽不到。我猜應該是他那天調皮被老師打耳光。耳朵雖已受傷，自知不乖，回家卻不敢聲張，當祖父又聽到學校老師告狀，祖父認為父親丟他臉而再賞他耳光。幼小兒童一天內雙重打擊下，隔天當然出問題。祖父當時是日本巡查補（日本警察）。在那個年代，祖父認為父親在學校不乖被老師常投訴，是讓他抬不起頭的。因此祖父經常是理直氣壯、絕不手軟來教訓他的孩子，所謂愛之深責之切。日本年代老師是很受信任、警察也是帶有威嚴的。

　　 我父親講話大家也許會聽不太懂，除了腔調外，他的詞彙無法與時俱進。他大概小學3-4年級就聽不到，有一些話他就沒學過，但在日本昭和時代的老師不會帶這種敏捷且過動的小孩，只想盡力壓制。因為聽不到，所以後來更能集中注意力在燈籠的製作上，或許印證一枝草一點露，算是上帝給他開另一扇窗。

鼓聲震撼

　　父親因為很小就失去聽力，我們跟他溝通不用艱深的辭彙，常以用一般口語溝通，他也會讀唇語，平常不管用多大的聲音跟他說話，其實他都聽不到，卻能了解你的意思。而廟裏的鼓聲一響他就能聽到，我們也覺得很奇怪，可能跟鼓的音波有關。每次我聽到鼓聲就能看到父親對鼓聲的反應。我就想到難怪古時候戰爭要擊鼓前進，因為鼓聲真的能振奮人心，而且我父親只對鼓聲特別有反應。

　　父親有一個哥哥六個姐姐，伯父離開故鄉前是鹿港公學校的音樂老師，終戰後到台中一中任教，現在鹿港國小的校歌就是伯父早期寫的。一家裡頭哥哥學音樂，弟弟學工藝，大家都說很好很有名。但在公學校學籍簿上，3－4年級後就找不到我父親的名字。父親說他之前曾隨教書的大哥到路上厝公學校就讀，是祖母帶著父親跟著去煮飯給上班的伯父吃。但路上厝那邊還是找不到我父親的學籍，可見3-4年級當時就失學了。因當時他已聽不到了，上課對他來講已無意義就自然輟學。

　　在那個時代不讀書就要有一技之長，我是不相信夢境的人，他沒告訴我神明託夢這件事，我沒有信仰也不太相信神明託夢要父親學做燈籠，我比較相信是喪失聽力後的他，上帝給他開另一扇窗。在任何時代不讀書就要學技藝養活自己，總不能在家吃閒飯。父親做事情很專注，有可能跟他聽不到而在其他感覺器官增強有關，讓他可以很專注的學到勞作或圖畫的技巧。尤其在家裏，我的祖父會做詩又會寫書法，我父親在家中就看著我祖父的詩及書法學習。在本地，有傳統鹿港老師傅的精巧技能可學，整個鹿港就是一個美的技藝表演及展示空間，學習的管道是多元的。所以他的成就除了他自己的努力外，也跟鹿港的河港地理位置，師傅源源不絕來鹿港討生活有關。學東西要有資質及機會，我父親當時確實獲得相當的優勢。他一邊學，一邊看，到外面學，到廟裏看，我父親的作品跟地方有關，如果他不是住在這裏（鹿港）他學不到也看不到這些技術及作品，因為這樣我父親接收到各種不同的學習管道，讓他奠定了他的作品基礎與後來的成就。

吳榮仁先生(吳敦厚4公子)	吳榮昌先生(吳敦厚3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