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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象
羅毓嘉學長
日期
2005 / 02 / 01
時間
下午一點三十分
地點
挪威森林 |
學長能否為我們簡述一下「覺得建中紅樓文學獎是什麼、在做什麼、而又為了什麼呢?」
我覺得文學獎是一種鼓勵大家創作的管道──對於拓展新的文藝創作,讓本來沒有在寫的人開始寫,這個意義並不是非常大;但是對於平常有在寫的人,就會繼續推動你寫下去,是讓我們繼續寫下去的重要動力,不管說是唸文組還是理組。
到真正首次參予投稿前,學長們的內心對於這個活動,是有些什麼樣的憧憬或是理想嗎?為什麼有這動機而想要參加?
沒有什麼很遠大的目標,事實上只是因為獎金也滿豐沃的,所以當作每年賺點零用錢(笑)。基本上,你們也可以看到建青常常會在一些文章上抱怨說稿源因為紅樓文學獎而短缺怎樣的,確實那段時期的建青文學類的稿件嚴重短缺。然後變成我們這些人寫了很多稿子,後來因故沒有去投紅樓文學獎,就會跑到建青去。文學只是一個興趣然後以建青和紅樓文學獎當作發表的平台,而不是說我們對文學有多大的理想。
那在創作的過程有沒有什麼值得分享的部分?還是說創作過程受到某些老師們的協助,而能有這樣的創作成果,能為我們講述一下嗎?
創作靈感這個東西和閱讀非常有關係,我們等一下再談這個好了。
我覺得呂榮華老師對我在建中這三年影響滿大的,她會鼓勵學生去做一些你想做的事情,比如說:像詩歌朗誦、像創作,像去年底我出自己的詩集,就請她幫我寫序。
就內容來看,我們可以發現學長在寫作「男聲」與「男身」的對象及風格似乎頗為相似的,而且似乎是在前一年未受評審青睞之後,再繼續增進評審所不滿意的寫作技巧,而醞釀出來的佳作,不知道學長對於自己的作品,不論是理念、架構、創作歷程還是其他創作瑣事,能不能大概為我們講解一下呢?
當初就是想說剛好自己有這個興趣,我真的開始寫,大概是國三高一的時候。剛進高中,我高一投那篇「男聲」,當然現在看起來是比較生澀,(會不會對評審的評語有什麼意見?)流於概念化嗎?就是斷句有問題,但也確實是;那個東西的概念比較像「我差不多就你們(指高一)這個年紀,對什麼東西都有所憧憬、有所期待,很尖銳,好像上了高中就正要開始解放」,這篇感覺起來很年輕,現在要我寫這種東西也寫不出來。(笑)
其實對我來說這三年的三首新詩,基本上可以視為我在建中的三年,在建中怎麼過生活。像九一那本的「窗」,就是在寫我的高三,那時候我是三十四班,你知道高三的生活就很苦悶,其實它反映的是我高中三年的東西,剛好有這個機會能夠在紅樓文學獎把這些作品發表出來。其實每年我寫完文學獎大概有兩個月的空白期寫不出任何東西,有種那篇作品把我的生活整個總結掉的感覺,然後要再重新累積、再開始寫。所以這三年讓我有目標去把某些東西處理掉,剛好紅樓文學獎是個發表的平台,當然建青也是,但是丟出去之後,就不會再去想說可以再拿些什麼獎。不過有時候投了沒幾天,投了哪幾項,就會開始算:如果我得了哪幾個獎,我總共就可以拿多少錢。其實也不是那麼功利啦。(笑)
創作這種東西,比較像是我生活的一部份,像我都有手稿,就是不停地寫,你在寫的過程中會找到一些覺得比較適合的東西,譬如說是書寫情緒上的高點或低點、可能社會上發生什麼事情、有什麼特別的感觸,經由文學獎這樣的管道,把它發表出來。
這三篇作品的歷程比較像是,我高一寫男聲現在回去看起來是很生澀,但當時感覺起來,會覺得自己寫很好,兩個字形容就是「少作」,覺得這樣的作品就對得起自己;但是到高二就覺得男聲還不夠成熟、不夠沉澱、不夠沉穩,這篇其實是很萌芽的,你們有沒有聽過啟蒙文學這個名詞?那就是說文本當中的主角一開始是很青澀很懵懂的,隨著一些情節的變化轉換然後讓主角本身找到一些人生轉折啟蒙的可能,就是那種懵懂之間很衝撞的,很矛盾的一些年輕的情緒,比如說高中生最喜歡寫的就是高中生活,因為那和自己最貼近啊,而且自己還有自己筆下的人都正在那個啟蒙的階段,就是你正在變成大人要進入大人的世界,一開始當然會很慘可是你還是要懂得那些所謂大人的遊戲。像朱天心的「擊壤歌」就是,而且是啟蒙文學裡寫得非常非常好的,因為朱天心在寫擊壤歌的時候,確實還在唸北一女中,剛出版的時候那本書叫做「北一女三年記」,所以書裡面寫的,就是北一女、衡陽路、襄陽路,然後重慶南路的舊書攤。男聲這篇,寫的就是比較接近剛進建中,思想才剛要開始萌芽的情形。
至於男身是因為高二的時候剛好我失戀,發生很多事情,我開始思考關於我這個人,開始用詩的形式嘗試去處理我個人的情感,去處理我發生的一些事情。當然被羅智成說:「雖然優美深情但略顯散文化」,那時候會開始在意除了表達自己的情緒之外,如何讓這個作品更逼近文學作品的核心,會開始去修飾文字,套句朱天文的話,就是追求文字的鍊金術,讓自己的文字變得更好,不再只是直接表達我所要說的,所以我在這篇掉很多書袋,基本上這篇比男聲更具文學性一點。
不過這些看起來都是少作,如果現在再去處理這個主題,我不會這樣做。事實上男身並不是男聲的延伸,而是我重新處理過的主題,它更貼近我自己,不過事情過去,就會覺得自己不會再有那樣充沛的情感,也不太可能再想要用那種方式表現,所以一切都是過程。
那篇「窗」在我建中三年,我覺得是最完整的一篇。因為它已經不太以我身邊的東西為表現的意象,像詩裡面寫的「我住在教堂背後的四層樓公寓」,事實上寫的是我的高三教室。那個時候我剛好坐靠窗,就每天望著窗外樓下的學弟們打球啊、叫啊、鬧啊,那個時候會呈現很奇怪的情緒,我覺得高中三年級是非常尷尬的:你即將離開這個環境,但你仍然身在這個環境,做著一些你自己不太願意做的事情(唸書),身為一個高三學生你同時會受到很多的限制,尤其是在建中,因為知道自己已經完了兩年所以高三當然要認真唸書,自己也會給自己壓力,所以處在這樣的環境就會覺得有點無所適從;然後自己又好像要從青少年變成大人,所以我那時寫這首詩有點哀怨,看著樓下的學弟在吵鬧就覺得我自己好像也一路這樣走過來,然後我現在在樓上的窗口看著他們,那種情緒真的很微妙。
基本上這三首詩是階段性在整理我建中的經驗,不管是哪篇,這樣的作品也應該是以紅樓文學獎作為平台,因為寫的是我在建中的生活、我的題材是建中、我是建中學生、有建中這樣的平台,就是這樣的關係。
所以以一個高中辦的文學獎,創作內涵創作方向,都還是會圍繞著高中生的生活。因為一個高中生說實在也不太容易去處理距離你太遠的東西,譬如說高中生要去寫成人的生活,不太容易,因為你自己的心態上、你經歷過的事情,都不可能允許你去處理很遠的東西,怎麼看都會很怪,那個東西完全不真實,那根本是你不瞭解、不懂的,所以在建中會拿文學獎的東西,寫的東西都是很靠近高中生的,非常靠近高中的生活方式跟生活圈,像嗣軒那篇「如果的模樣」跟「失憶」都是高中生能處理的題材,而且處理得很棒。
文字是工具,你要處理怎樣的題材,你用這個工具;隨著生活經驗的拓展,你可以處理更多的東西,像小說家張貴興,他也是成淵高中的英文老師,就說過:「一個好的小說家,通常是在二十五歲之後,所有讓你情感澎湃的東西都經歷過了,才有辦法去處理好的小說。」,但他同時又說:「一個好的詩人通常是在二十五歲之前,就展現出來」,因為詩是比較直覺性的,小說是比較理性的,感受到什麼經過重新組織,重建出擬真的世界,但不一定是真的,像駱以軍這個作家,他的小說幾乎清一色用第一人稱來寫,發生很多光怪陸離的事,你會覺得說這真的是你所經歷過的事情嗎?那些東西很多是based
on他的經驗、加上他的想像,但因為有那些經驗,所以他可以去把這些東西重組,呈現出新的東西,那就跟你的人生經歷有關。為什麼高中的文學獎,怎麼寫來寫去都在寫高中生的生活?但我覺得說高中生的生活就是這樣,我不會擔心建中學生怎麼還在寫這些東西,你要看的是那些得獎的人現在寫出來的是什麼。
學長為什麼會突然想投小說組,「最後一支詠嘆調」?
因為人家都叫我不要再寫詩了,其實我高一高二都有投小說,只是都只有入選。(就都沒有得獎?)結果我高二那篇小說,之後就跑到建青去了,因為沒有在建中文選上登出來。
(小說有分很多種類,有沒有比較擅長的?)我寫的東西都比較意識流,就像「最後一支詠嘆調」,因為這篇東西,就像那個評語:「這是本次入圍作品中,最仔細經營文字的一篇,作品中充滿對經驗與感官的不信任,對知的懷疑」,因為就像我剛說的我是寫完最後一支詠嘆調,才知道以我當時狀況的生活經驗,我不可能處理距離我太遠的東西,所以以高中生來講,寫自己身邊的東西就好。
學長會覺得建中有那種偽善的感覺嗎?因為很多其他學長的作品似乎都出現這兩個字。
沒有到偽善那麼強烈啦,因為事實上建中就是個光環,不管你進建中是怎樣,可能剛好你基本學測考得比較好;那但成績好真的代表什麼嗎?不見得。就像我剛剛講的,你的各種氣質跟才華,可能都是進建中後,才被開發出來的,建中是因為有這個環境,當你剛進建中,你實際上擁有的才能,可能稍低於外界對建中光環的期待,所以你當然會稍微自我膨脹去完成這個期待,有時候是那種小朋友還不知道該怎麼做,還不到偽善,只是有一點會想要讓自己成為別人眼中的那個樣子。但我覺得那並不是什麼壞事,就是因為你會想要讓自己更好,才會成長;所以並不是說你進了建中,就保證你未來會怎樣,只是說建中的環境,會讓你想要那個樣子,事實上說你自己想要那麼做,你才會成為那個樣子。
如果學長現在有機會回學校參加這個獎,學長會有興趣繼續參加嗎?那又會有興趣寫些什麼樣的東西呢?或者是有什麼與過去不同的思維?
我覺得我大概不會,因為這個東西,確實是比較適合高中生的,我已經離開高中這個環境。你會覺得建中對於你的國中時期來說是非常自由,但是上大學後,會發現你的活動範圍變得更廣泛,身為大學生,你的課變得比較鬆,在那個經驗上來講,你可以拓展出更多的可能性,比如說下午三點上完課,我可以在這裡(指挪威森林)泡一個下午,在這裡看書、聽音樂,那個東西其實是更能拓展你的經驗,以我現在這個狀態來講,跟高中是差距非常大的。加上這個差距,我覺得再把我的這些東西寫成作品,拿回建中去投,我覺得是那個起跑點就不一樣。(萬一有舉辦類似的校友獎呢?)那我當然投,有錢賺為什麼不投(笑)。(如果沒錢拿呢?)那當然是把作品拿去有獎金的地方投(笑)。
能否請學對建中的文藝風氣發表自己的簡短感覺?或者是有什麼樣的期待?
你們大概每年都會聽到有學長抱怨說:「建中越來越沒落了。」,但現在自己比較平心靜氣來看待這件事情,不管是文藝風氣、或學校的升學率、或社團的發展,你會覺得那都是一個階段,因為自己當時也都是那個樣子,我對這個東西是抱比較樂觀的態度,事實上我覺得不管怎麼樣,會寫的人就是會繼續寫下去,那個東西其實是一波一波的,你不能期待說每屆的建中學生,都有一些人喜歡寫,期待他們都能夠寫出好作品;但這種東西會繼續下去,不管當下是怎樣,但就是會有好有壞,就算到時候真的沒有人要寫,我也不會覺得文藝已死或怎樣,因為這個東西會一直繼續下去。譬如說前兩年,市面上出很多網路小說,我就覺得:那什麼鬼東西啊?那兩年過後,很多純文學的東西就又跑出來。
期待?我沒什麼想法,因為總是會有人把這件事情繼續下去,我們這些已經畢業很多年的,當然硬要說期許,還是會希望有學弟會繼續把這些東西寫下去,不管是有興趣或拿獎金,當然我自己是兩者都有(笑)。所以對於紅樓文學獎,我覺得那確實是可以代表建中的東西,尤其是印出來之後叫做「建中文選」,不管內容是水準以上或水準以下,那就是一個平台,我覺得那東西,都足以代表建中的當下,不要給他太多主觀的評價,不管他是好是壞,我覺得那東西就是個代表,所以請學弟們繼續加油。(笑)
大家當然會拿別人的東西來看,比較當然是不至於,拿別人的作品來閱讀,都是對經驗的拓展。同樣是同年紀的東西,那他為什麼會選擇那個題材?這個東西,我覺得無論如何都會是加分的經驗,我會強調說閱讀是創作的奶水,一定要大量閱讀,你才能創造出自己的東西。我過年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整理書架,因為我書實在太多了(笑)。
我補充一點好了,其實我自己唸建中,感覺就是建中有長才的人真的很多。你想要怎麼過你的建中三年?你一定要想辦法,讓自己在某方面特別出色,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氣質,你要怎麼樣在建中培養出自己獨特的氣質,假設說我上下這幾屆講到羅毓嘉,就會說那就是拿很多紅樓文學獎的人。你要怎麼樣讓你的名字,在建中這三年被記得?那剛好我就是因為紅樓文學獎,這應該算是我建中生活最值得被記得的地方。
(學長似乎有出個人詩集?)寫作就已經變成一個興趣,那我大概會一直寫下去,不管這些作品有沒有發表,會不會怎麼樣,我也不會去設想我的文章會不會去被別人注意到,有時候你去寫,是為了對自己負責。那《青春期》是想說時候到了,在二十歲以前把自己的作品整理一下,等於當作是送給自己的二十歲生日禮物,我自費出的,但賣一賣也有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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