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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象
郭麗華老師
日期
2005 / 02 / 25
時間
中午十二點十五分
地點
建國中學莊敬二樓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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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民國74年進建中教書的,那時候老師們都還很年輕,像是華澤端老師、何瑞華老師、劉德琇老師、徐德蓮老師、江煜坤老師、林明進老師、朱賜麟老師等,我們常常聚在一起聊天,本來算是同事間的聯誼,談著談著就談到學校的事情,其中有關建青的部份,我個人算是有些「情結」。
記得我自己讀高中時,登在「北一女青年」的文章多是中規中矩的課堂習作,題目是類似「愛國之我見」等等,而當時建青登的是黑澤明和他的電影,討論存在主義,介紹尼采等等。在那個匱乏、封閉的年代,我認識的建中男孩把每期建青視為至寶,我們常分享。當年的建青編輯是何等人物,我無緣得識,但我當年認得的這些人,如今五十出頭,個個頭角崢嶸。
直到我進了建中,我才知道,在所謂傳統、傳承的護持,或說袒護、縱容之下,建青被某種似可見也不可見的奇特的力量所「挾持」,一代代的建青學長其實早就遠走高飛了,他們一個個也應該都成熟長大了,但他們在建青的日子的影象的作為卻奇特的盤踞不去。像我這樣一個從高中時代就很「崇拜」建青,而且自信真的很熱情的年輕國文老師,況且我當時已得過兩座聯合報文學獎、一座中國時報小說優等獎,建青對我仍是禁地。這份全校同學都繳了錢的「校刊」變成「社刊」,其中有太多「不該」,是恨鐵不成鋼吧,總覺得它應該更公開、更透明,做更多引領校園上昇思潮的事,因此我們就推派了幾位親和力高,與建青一些編輯有良好師生互動的老師去跟他們溝通,沒想到立即遭致反彈,隔天他們就在校門口發傳單表示抗議,當時政府尚未解嚴,這種舉動惹來不小的風波。
我自己當時很受傷,所以心中開始有一些「何不自己來」的想法。也許其他參與文學獎、文選的老師們各有不同的動機、出發點,但我個人的確是出自「心口有個痛」。
然而理想的落實有待種種助緣來成全,除了當年所有參與老師的努力與願力,林明進老師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因為他募了一筆當年看來是天文數字的款項,有了錢以後我們就開始思考、建設,所以紅樓文學獎給的獎金在當時是非常豐厚的,我們是在有了財源和老師的熱情之下,才把這個文學獎辦起來的。
那是左德成、江煜坤兩位老師發起的,還是大家一起呢?
具體的規畫可能出自他們兩位,但感覺上是一群人在做的。現在還在負責文學獎的老師,有些當時還沒進建中。
有紅樓文學獎、建中年度文選,甚至之後的紅樓詩社、紅樓文藝營,都是我們國文老師一步一腳印灌溉出來的。建中學生的才華總是讓老師們很驚艷,我記得我剛來學校的那幾年,有些學生的文學素養,讓人佩服,第一屆紅樓文學獎的散文首獎《樂渡心舟》,寫這篇的這位學長,目前在法國修經濟學博士,我是在他高一時教他,他得獎是在高三,那時候他已經不在我的班上,但是我看了看他的作文本,有一篇作品我就跟他說可以再發展,就這樣他寫成了《樂渡心舟》,他高一的時候我上劉姥姥,他可以當我的助教,我講木石前盟、金玉良緣、太虛幻境等等,他就替我板書,甚至補充說明,現在大概很難找到這樣的學生了。像我今天跟學生講說,電腦這麼普及,我現在規定課外作業,老師都想辦法給很大的彈性,你有做作業一定加分,你不做絕對不會因此把你當掉,很多東西要彈性處理,我們當然很感慨,你們現在都不讀文本而用電腦,可是我也必須先假定,你們是好的、善良的、認真的,不努力交國文作業,但是你也許另有更多收穫。總不能因為瓦斯中毒就回去燒煤炭吧?也不能因為污染嚴重就大家都走路、騎腳踏車上班上學吧?
從過去到現在,學生課後閱讀文本的時間是減少太多太多了,品味、層次、生活能力各方面,我覺得這當中是有很多東西可以去比較的。但現在的學生,如果我們老師願意用另一個角度去看的話,你會覺得他們更突破、更多元、更多采多姿,我常講早期紅樓文學獎很多作品如果放到今天,恐怕連入圍的資格都沒有。可是現在你當然會覺得現在投稿的人變少了,可是好的作品比以前更好,我想這應該是因為解嚴了,這個社會開放,當然也會有一些負面的東西,但整體看我是滿樂觀的,儘管說我們有時候會覺得紅樓文學獎沒有像以前那麼好推動,但是一些好的作品我看了以後,也會覺得這是以前的學生寫不出來的。
那這算是進步、退步,還是只是應該從不同的角度來看?
不,我覺得當然我們會說「啊,今年的稿件怎麼少了!」「好的東西怎麼沒有像從前那麼多?」比如說從前投來一百篇裡面,你可能覺得有五、六十篇水準還不錯,可是最好的作品也不見得比今天最好的那麼好;今天你可能覺得只有二、三十篇是不錯的,可是那裡面就有真正很好的東西。所以從這一點來看,我還是肯定得獎作品的品質、寫作的品質;但是全體的文學氣質、素養那當然是下降了。只是真正有才氣的學生,不會成為電腦的奴隸,還是會去讀文本等等,如果有心,這一代學生會比以前的學生更有視野,他的寫作技巧會受到更多刺激,寫作題材更多元,處理問題的深度和廣度,我相信現在的學生比以前是好。只是說整體那種溫柔敦厚的平均素質當然是不如以前啦。
所以整體上來講,至少在建中還是在前進的,不過今天如果還要維持文學獎的質跟量,必須要有新的作法與突破,比如說從前在門口貼一張海報,所有學生都看到了;現在你貼一張海報,學生腳步匆匆,根本沒注意到海報啊;從前發建中文選同學可能馬上就看,現在同學可能認為不如回家看電腦、上網算了。所以如果要讓文學獎一直成長壯大的話,我是覺得需要一些進步的行銷手法,像我退休前幾年,有一次截稿期限快到了可是稿件還很少,我就叫我的實習老師到各班──尤其是社會組班級,去打廣告,因為有時候學校發下來的東西學生也不太喜歡看,那我就讓實習老師到「重點班級」去行銷,就是說「有這個活動喔!你們一定要參加啊!」
還有我也曾經辦過文學周、文學月,在下學期一開學時熱身(四月徵文),找一些有名的作家來做文學周、文學月的演講,希望能刺激氣氛,趕快來參加。可是現在老師要辦這活動很困難,如果不動員班上學生去聽講,參與的人根本沒幾個啊,早期你辦這種活動,學生們就很樂意來參加(反正回家沒電腦),真的是求知若渴,現在可能要用別的方法來刺激。比如說我們來辦一個書展,我曾經夢想辦一場真的很棒的書展,事先就請名人推薦一本書,像是阿扁總統、馬市長各自推薦一本書,然後希望他簽名、寫幾句推薦語,事先收集很多很多,佈置成海報牆,並且跨校際宣傳,在書展會場那些名人推薦的書通通都有,而且用外面絕對沒有的優惠價格賣出,第一天最好再請校長去收銀機值班,只要在校長「值機」的時候來買書,就可以參加抽獎。類似這樣配合新世代的點子,不是說每次都只請人來演講,我想文學獎的未來必須走這樣的方向。
我對於光只有紅樓文學獎還是有點遺憾,以前合唱比賽大家都很重視,為了在有鋼琴的音樂教室練習,得事先登記,大家都搶,曾經我帶的班登記到的時間居然是晚間九點到十點,而且很多班級從上學期就開始練習了,比賽之前可說是處處笙歌,多美啊!辦紅樓詩社就是想:練合唱有人要彈琴,有人要指揮;如果是詩的朗誦多好,隨時隨地就能練習了。
可是始終還是沒有把全校的氣氛帶起來,我覺得如果校園有濃厚的文學氣氛,學生的氣質才會不斷提昇,只有校規是不夠的,要多少心力的累積才能形塑成風格、傳統?我們學校的學生把英數理化搞定不難,才情滿出來的部份來從事文學、藝術還有餘,這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但這終究是巨大的工程,不是每年舉辦一個文學獎就能達到的。
老師,那麼在第一屆曾發生評審的意見歧異,然後是到您的家中開會,那能不能講一下當時情況?
那是《晨跑》,有一位老師給了它第一名,和其他評審差距很大,他大概是覺得《晨跑》比較貼近高中生活吧,其他作品可能有些「故作成熟狀」,後來就在我們家討論,我把洪邦隸老師、郭鶴鳴老師、辛意雲老師都找到我家去,還包括朱賜麟老師,就這樣四個人去討論,最後才定案。幾年來,我們也偶爾會碰到類似情形,但是去開一場討論會,至少在我的手上是沒有過第二次的。通常我們透過電話溝通,也曾請評審們電話討論,然後公布結果。
記憶深刻的還有一個,是我自己的經驗,我把《輪轉的傳奇》──那是我自己帶的班的作品──丟到小說組去,結果連校內初選都沒通過,初選結論時杜梅生老師說她覺得這篇很詭異,可能跑錯組了,要不要讓它去散文組看看?可是那時候評審結果都已經出來了,要怎麼辦?大家一番商討後決定請朱賜麟老師(因為他那一屆沒有參與評審)再去看看,所以我們在那一屆建立了一個制度,就是所有淘汰的稿件都請幾位老師再看一下,有沒有敗部復活的機會,後來《輪轉的傳奇》校外評審給他散文首獎。
總之,當時為什麼要有這個文學獎?學生的才華比老師強,我們要給他一個機會,參天大樹也是由一粒種子來的嘛,老師們做這些事情其實說來也是「癡」吧,我們自己把它看的很重要,才能把活動做起來。也許你覺得你做的事情只是一點點,在別人看來是沒什麼了不起的,可是沒有那一點點,多的從哪裡來?我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自己真的在做什麼偉大事業,但我自己很肯定,所以我希望這活動能代代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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