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國寡民與權力腐化

新竹高中彭元岐老師

最近課堂裡教＜桃花源記＞，我著重在儒、道之間的比較與會通上－尤其把重心放在常被認定為出自＜老子＞「小國寡民」章的「雞犬相聞」釋義上。

一樣是「雞犬相聞」，我認為陶淵明＜桃花源記＞裡的「雞犬相聞」，跟＜老子＞第八十章「小國寡民」裡的「雞犬之聲相聞」是不一樣的。

先看桃花源記裡的「雞犬相聞」。我們試摘出該文對桃花源內部的描述，加以分析：

「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 」不像外面凹凸不平的世路，不像外面亂七八糟的世事。這麼好的地方，莫非是神仙所居？可是「 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 」，根本就是人間景象。再仔細看看：「 阡陌交通 」，田間小路縱橫交錯，不只是耕作方便，更是洞內之人交往頻繁的證據。「 雞犬相聞 」這裡 ─ 咯 ─ 咯 ─ 咯 ─── 那邊 ─ 汪 ─ 汪 ─ 汪，一派和諧景象，那像外面那些人老是鬥來鬥去？再看看他們的服裝：「 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 。」啊！都一樣，跟「外面的人」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嘛！至少－－不是外星人！

看他們的生活，連沒有工作能力的「 黃髮垂髫 」竟然「 並怡然自樂 」，真是令人羨慕呀！

至於＜老子＞「小國寡民」裡的「雞犬相聞」：

小國寡民。	總體原則
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	避免物欲被強化	國內
使民重死而不遠徙。	回到最原始自然的生活狀態
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	簡單化
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	反進化
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	亟言國家之小與政治事務之少	國際

這裡的雞犬之聲，根據語法：承上句可知是「鄰國的雞犬之聲」，在「本國」可以聽得到，不只是桃花源記裡的「本村所養的雞犬之聲，村人處處可聞之」。

同理可証：「民至老死，不相往來」是指「兩國之間的人民」老死不相往來，絕對不是同村之人不相往來。

而且，＜桃花源記＞裡面的「雞犬相聞」，我說是「本村所養的雞犬之聲，村人處處可聞之」，卻還有一個證據：就在下一句「 見漁人，乃大驚 」。要知道：村中人口不多，彼此時相往來，彼此互相熟悉，才有可能見到一個「衣著並無大異」的「外人」就會「大驚」。這也就是兩個「雞犬相聞」所指不同的最好證據了！

對照當前民主政局的發展，我們發現英國阿克頓勳爵那句「權力導致腐敗，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似乎頗有道理。

而且，我忍不住在想：

2500年前的老子是否就已經洞悉了這個道理，所以才在主張個人要「清心寡慾」之外，在政治上獨獨要「小國寡民」？

是不是一定要「小國寡民」，才能夠避免權力腐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