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文章是節錄於目前任教於花蓮縣太昌國小黃淑琴老師
【夢裡家鄉-林田山】一文,字字寫來都是一點一滴真實的生活經驗......

1 夢裡家鄉-林田山未出生時,父親調森榮國小任教。森榮即今日報章提及之小九份-林田山。祖父也在林場木工室工作。木工手藝一流。 我出生後,也在森榮國小就讀,至小學六年級,因祖父仙逝,父親調校,而離開這個我今生回憶最多、最懷念的地方。最近媒體的報導;文化中心有意將廢棄的林場,規劃為藝術村,以維其特異風貌。屬於黃金童年的回憶,再度鮮活的躍上心際;此時為文,批露景觀奇特的林田山獨具的風土民情。 森榮位於萬里溪畔,中央山脈東麓的山腳下。原本是一個大伐木場,中央山脈茂密的林木,提供林場所有的人一個安定的居所,及無虞 的物質生活,花東鐵路在萬榮站下車後,步行不遠,即可在小火車站上車,搭乘往林場的專用小火車,免費的。小時候乾爸是小瓦斯車的司機,因為想有坐在駕駛座上的特權。每遇彎道,乾爸便是示意我拉下汽笛,嗚嗚的汽笛聲,帶給我幼小心靈莫大的驕傲,彷彿車子自然已駕御一般。放假,林場的孩子若沒事,總喜歡搭小火車到萬榮,再搭回家。雖然路旁景緻熟悉異常,卻為那種出走的心情雀躍不已,何況往返時間只不過半小時,不致被父母因治遊時間過長而責罵。
2 萬里橋溪畔的童年 蜿蜒的萬里溪,自林場北面流過,清澈的溪水、寬廣的河灘、散步河邊的巨石,是林場每個孩子留連的地方。每到暑假午后,童伴的吆喝,躲開午睡大人的堅視,大夥兒相約到河邊,脫光衣服戲水。玩累了,整個人大字一躺,在巨量上烤乾身上汗 水 ,有時大夥兒分配,各自在家中偷挖一坨豬油,一碗白米,一撮鹽巴,用牛奶罐煮熟,另外加上河裡抓的小魚、小蝦,菜園中採青菜,煮成一罐雜菜飯,每人游累了,餓了,挖一口就吃,那味道至今仍難以忘懷,實非今日麥當勞、披薩所能比擬。
3 林場兒女一家親 小小村落,大約可分住在製材廠邊、球場;中山堂及報上圖載山坡上之我們所謂的「上面」。學校調查住址,只要說出這幾個地區名,即大致可知幾鄰幾號;只要說出父親姓名,老師都可瞭解所有家庭狀況,連家訪都可免了。至今老鄉在他鄉相見,我若遇長者,只須報上父親名字,大多反應皆為:「喔!你就是×××的女兒呀!」無形中拉近彼此距離,彷彿由家長即可融合彼此相熟的程度,這種感情是曾為森榮人彼此契合相親的原因,豈是現今水泥叢林中的相鄰朝夕扔形同陌路可想像的。 小時候我住在製才廠旁,一行行檜木為牆,鐵皮為頂的宿舍排列整齊,門戶相對,且每戶裝璜亦同,進門有個小玄關,再進則為全家睡覺之大通鋪,在過去則就是另一個出入之門,也無前後之分。門走出去三步路,又是一戶人家。記得小時候,要到球場找同學,就喜歡從自己家出門,走到對面鄰家,脫鞋、上其通鋪,穿鞋,走過小巷再到另一戶,如此一戶一戶穿越而過,也成為幼時回憶中溫馨的一頁。
4 盛夏消暑的原木堆 鐵皮屋最怕到夏季。人在屋內,頂上是被烈日炎烤的屋頂,待不住的,當年赤無冷氣,風扇則是大人專用。我們這些孩子們自有消暑之道,製材廠寬敞,又無門窗遮蔽,廠內貯集了山上伐下來的原木,堆積有如山高,每棵皆有三人合抱之粗。木材堆放間,則成為一個天然冷氣房。 我們喜歡爬上原木堆,鑽進一棵棵原木形成的洞 ,躺在裡面,涼風習習,風兒帶來原木的芳香,廠內的鐵皮屋頂在烈日曝曬下,會發出一聲聲「霹靂啪啪」的聲響。我們隔著棵棵巨木,聊著、笑著,恍然入夢。每當回憶至此,鼻間猶然聞到那股熟悉又親切的的原木香、耳中彷彿傳來鐵皮屋頂的霹啪聲,不覺中,跌入那悠然的回憶中,回神來,卻有一絲失落的悵然,令人低迴不已。
5 木屑山上的足跡 製材廠的木頭提供我們避暑午休的地方;而木屑廠卻是我們最好的遊樂場所。終年不停的鋸木機,將棵棵巨大的原木鋸成適用的尺寸,日積夜累,所留下來的木屑由場內鐵軌車推至廠後方的鋸木屑場堆積、經年累月,堆積的木屑約有十間教室寬,高有三個大人高。平處因人的走動,已被踩平,如泥土地,但邊緣則成斜坡,特別鬆軟,我們喜歡在木屑堆跳遠,一跳跳到鬆軟的木屑堆,並沿斜坡溜下,感覺就如跳進鬆軟的棉花中,一如現在孩子們玩的滑水道,我們則是滑木屑道,一次次的跳著、滑著樂此不疲,只是回家前先得在衣服上、腳縫中的木屑清除乾淨,免的回家遭大人責罵。因為媽媽每次洗我們的頭髮衣服,總會在髮根、口袋洗出一大堆木屑來,每次向孩子述及此一情景,我用沙漠般的木屑堆來形容,總引起孩子們難以置信的眼神,心中不免暗嘆:現代孩子的童玩世界是多麼貧乏,又缺乏空間哪!
6 溫馨的左鄰右舍 在林場的居民,心是相知相惜的,連日長生活的設備赤有許多休戚與共的,如廁所,公共曬衣場,公共澡堂,這些設備也產生了許多有趣的景觀,公廁的在宿舍盡頭,每次上廁所都和同伴同進退,每人各據一邊,一邊「解放」,一邊閒聊,舊式廁所設備簡陋,沒有抽水馬桶,全由木板拼湊而成,話糞池高且深,提供居民菜園天然肥料,每次上廁所可謂是笑聲、雨聲、落糞聲、聲聲入耳〈糞便落入糞池有相當高度,重力加速度,落入池中,必然有聲響,一步一腳印,有去必有回音〉。公共曬衣場就在公廁與宿舍間的大廣場,大家洗淨的衣服全部拿到此地晾,喜歡陪大人去晾衣服,大人也和孩子上公廁一樣同進退,總是不約而同的拿衣服到曬衣場去晾,邊晾聊天。我喜歡一邊聽著大人們說著我不懂、也不必懂的事,一邊聞著剛洗淨衣服上的肥皂味,心中好踏實。一大遍晾在架上的衣服在陽光下,徐風中翻飛著,如五顏六色的旗海,大家也不分你我,不分地方,只認衣服花色,即可辨出誰家衣物。從沒有衣服不見或收錯之事。夏日常有午后驟雨,更是奇觀。變天後,先是聽到一聲驚叫:「落雨了」接著就是每戶太太奔跑在水溝木板蓋上雜踏的腳步聲,雨聲加上腳步聲,如萬馬奔騰,氣勢驚人,只因大夥趕著去收回在曬衣場的衣服,若你手腳慢些也別擔心,早收好的鄰家媽媽們一股腦幫你收了,你只要到她家在收下的衣服堆中去認領即可,傍晚洗澡時間,也是孩子們的最愛,吊木場的蒸氣吊木機,終年提供熱水,公共浴室就建在吊場邊,一管大熱水管接到浴室,提供林場人洗澡的熱水。每當大人叫洗澡去了,我們就提了水桶,裡面除了沐浴用品、換洗衣物,外加地瓜一條。到了公共浴室,先把地瓜埋在輸送熱水的水管邊,等洗完澡,就有熟地瓜吃了。這也是林田山林場才有的情境,洗完澡的孩子們蹲在浴室四週,吃著熱騰騰的地瓜,吃完才回家,此情此景,永不再復,真令人回味不已。
7 懷念的中山堂 中山堂是森榮人的精神堡壘,聚會場所,舉凡慶祝會,遊藝會、工作會表演、畢業典禮、電影放映、皆在此舉辦。林場文風很盛,不但有外來表演、林場員工、學校老師亦常合作表演,如樂器演奏、歌唱、舞蹈、乃至話劇,當年父親也演了好幾齣話劇。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演「藍與黑」中的一個角色,另有一齣笑劇是演肉店老闆,此時提起父親在舞台上的風光,還津津樂道。每天放學,我們總會繞道林場辦公廳前看佈欄,若貼有粉紅色通知單即表示當晚有電影可看,林場為提供員工休閒娛樂,一週總會放映二、三場免費電影,在那個沒有電視的時代,看電影可是最時髦的休閒活動,只要有電影那晚,我們回家必然早早將功課寫完,吃完晚餐,全家扶老攜幼,到中山堂看電影,看完電影,所有人沿著鐵道回家,一邊探討劇情,此刻中山堂便會放出音樂,整個林場都聽得見的擴音設備,大部分放的是鄧麗君唱的「何日君再來」。此時小鄧已離開人世,何日君再來赤成絕響,不只對鄧麗君如是,對林田山林場赤如是,鄧麗君唱完,必有一段女聲的廣播,內容大約是:「忙一天累了嗎?想睡了嗎?別忘了檢查門窗關了嗎?爐火滅了嗎?祝大家晚安。」播出這段話後,孩子們就愛惡作劇的接上:「棉被蓋了嗎?尿尿了嗎?你說完了嗎?」於是大人們帶著笑意的輕斥聲中,及孩子的笑鬧聲中恬然進入夢鄉,此時真想再聽聽那段濃濃開懷及人情味的廣播呢!
8 永不褪色的記憶 事隔多年,記憶恍如昨日,每遇空暇,必帶家人重遊故地,童年記憶仍然金黃燦爛,卻已是物是人非,樹木殆盡,大家另謀出路,搬遷完了,鋸木廠、木堆屑、公共浴室只有在夢裡尋得,固然此時,多方努力,將林田山規畫為藝術村。然而其往日繁華景貌、盛況、林場的留存意義豈止如此而已。相信每個在林場長大的孩子,對林田山的情感,不只是鄉土藝術,它所留在我們心底的,是一個永不抹滅的回億,永不退色的情感。摩里沙卡林田山,將是我們畢生最珍重的回億,永遠的樂園,深藏在我們心底深處,永遠被緬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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