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社
櫟社

  台灣第一個詩社應數一六八三年(康熙二十二年)清克台灣時,明之遺老沈斯庵與諸羅令季麟光等十四人所設立的「東吟社」﹔而台灣陷日後,第一個創立的詩社是一八九七年(光緒二十三年),台南市連雅堂、陳瘦雲、李少清、楊痴玉等籌組的「浪吟詩社」,惟其存續並不可考﹔但影響力最大的則是台中的詩社──櫟社,難怪有「漢文之不廢絕,櫟杜諸子實大有功也」之譽。

  「櫟社」創設於一九0一年,次年正式成立。首創人是霧室林家下厝的林俊堂,霧峰林家是清朝台灣中部最大豪族,與北部板橋林家齊名。林俊堂為林家渡台的第六代,他是林文明第六子﹔獻身於台灣民族運動,有「台灣議會之父」之稱的林獻堂是他的堂弟。林俊堂名朝崧,號痴仙,又號無悶。出生於一八七五年(光緒元年),小時穎悟力學,十六歲中秀才,二十歲台灣既陷,乃避亂福建晉江,再北去上海。從此遍遊大陸名山大川,「行萬里路,讀萬卷書」,飄零羈旅,更助長了他雄渾澎湃的詩思,因此他的文名,在北京、上海皆有傳聞,他在大陸遊歷數年後,遵循老母囑命返台。歸台後,他寫下有血有淚的「春日雜感次粵台秋唱韻」七律八首,眼見日閥暴虐的統治政策,令他這位手無寸鐵的文人惟有以「無心用世惟耽酒,有口逢人祇說詩﹔醉不願醒歌當哭,此生當賣幾多痴」來舒懷了。

  林俊堂有感於「文風之頹墜,騷雅之久寂」,乃邀林幼春、賴悔之創議成立詩社,一九0二年「櫟社」正式成立。詩社名稱為「櫟」,是取「廢材」之意,據他自己的說法:「吾學非世用,足為棄材,心若死灰,是為朽木。今夫櫟,不材之木也,吾以為幟焉。」這是日本據台後,當代士紳的痛苦徬徨以及無奈的心情。但是他雖形容自己是「棄材朽木」,然他的做法,無異是願以己身為燃料,供做點燃民族文化薪火的火種。 櫟社成立後,各地才俊紛紛加入,其成員「以作家言,皆是一時之選,以人物而言,亦均負一方之重望」。一九0三年三月四日眾人聚集於林季商家的「瑞軒」,決議由林俊堂、陳滄玉二人為理事,訂立了社章共十七條,以「風雅道義相兼切磋,以用有益之學相勉勵,且期交換智識,親密感情」為宗旨。此後,春秋佳日,社員匯集一堂,擊缽分箋,以詩唱和,互通聲氣。林俊堂此後以詩酒自娛,過著落拓不拘的生活。一九一一年(民國前一年),梁啟超應林獻堂之邀來台,特赴櫟社參加大會,林俊堂以「猶喜英雄未白頭」詩句相贈。這位當代政冶敏感度相當高的梁任公,其台灣之行對台灣非武裝抗日運動啟迪良多,因此有謂梁任公訪櫟社實有濃厚的政治意味。

  一九一四年(民國三年),日本民權運動領袖板垣退助來台,而掀起台灣同化會運動。所謂的「同化會」即是推展台日人民平等的組織,一向被歧視為「次等國民」的台灣人,對此「親善交融」的晃子當然如久渴逢泉。林俊堂也隨著其從弟獻堂為民前鋒,與板垣互應,為台人爭取權利。然而當代的台灣人的這項要求「與日本人同樣權利待遇」的運動,顯與殖民政府台灣總督府所要求的「與日本人同樣的化育」南轅北轍,總督府終以同化會有違台灣的治安為理由,命令解散。經此挫敗,林俊堂憂悶於懷,翌年(一九一五年,民國四年)八月廿九日抑鬱以終,享年僅四十一歲。

  一九二二年(民國十一年)十月八日,櫟社創立二十過年,假霧峰萊園塑立紀念碑,碑文由林資修撰記,他以「孔子降生二千四百七十二年」述時,足見民族氣節。民國二十年,為慶祝三十週年,鑄造詩鐘三架,銘曰:「小叩小鳴,大叩大鳴,願我多士,雅韻同賡,振聾發瞶,勿墜清聲。」

  櫟社鼓動風潮,影響所及,台灣各地詩社紛紛成立,至民國二十五、六年之間,全台詩社據廖漢臣的統計當達一百八十四社以上,爍社外,其中最著者有:台南「南社」(一九0六年)、台北「瀛社」(一九一0年)。日閥欲以東洋文化來薰染台灣人,而台灣詩人提倡詩社聯吟,苦心可知。日本統治當局原先也認為這些老朽創詩,祇是一種文人雅集,不會有何政治意義,因此不于干涉,一九二四年,櫟社出刊社友詩集「櫟社第一集」,尚能順利出書,然待第二集於民國三十一年付梓,就遭查禁了。

  詩社雖是「以文會友,以友輔仁」的社團組織,然而稱之為文人抗日的結社亦不為過,因為他們的詩作並非吟花弄月的無病呻吟,而多為緬懷故國,歌詠鄉情之作,雖則今日詩社的光輝已經晦暗,但在歷史上卻永是一盞長明燈火。